陆康文章

   

 

我的自我批评

陆康

 

记得年少时叩教陈巨来老师冶印之道,坐在安持精舍内,先要交上学印的作业,经老师批评或指点,或用铅笔在连史纸上改正,然后再讲其它的话题,每次几乎都是这样的顺序,诲教和批评伴随着我,逐步租能奏刀,循序渐进。而今只能回忆当时老师批评的话语,作为检视自己作品的尺度,当自己停滞不前之时,我多么希望再有诲教和批评,多么想重沐春风啊!

还记得我18岁之时请教钱瘦铁先生,他拿出《十钟山房印举》,教我如何看印,如何摹印,还说了一段不能忘怀的话,他说:"我有一个学生,已五十岁了,人是很好,但我已经不好意思讲他刻印的毛病,怕伤及他的自尊"。当时我想这个年龄距找甚远,找大有时间不必存有此虑。匆匆岁月,不期然找已进入天命之年,我的刻印当也存有不少毛病,但马齿凭增,给我批评,肯赐予指正的声音,愈见少而又少。我知道自己已经处在这个尴尬的境地。

10年前的某一天,陈茗屋兄从日本来濠江小住,找深怀诚意地在寓所中拿出拙刻的印集,说看在老友份上,请能直言批评,因为获教批评之声实在是难得极了。茗屋兄看出我的真言真意,逐印评点,或毁或誉,差不多前后用了两个小时,直至黄昏:对于找来说,扰如服了一贴大补之药,获益匪戊,永不能忘。可惜,从此之后,时光又过了10年,每当请新朋老友多作批评,常是拱拱手,说:"好极,好极"。如此而已,徒增失望之叹。

我的学习求进之路离不开批评,海粟老人、来楚生先生、钱君匈先生,谢之光先生等,都曾一针见血地对于我的作品提出过赐正的批评,我至今一一铭记,批评弥足珍贵;批评难得。倘如我仍能经常得益批评,谅探索艺程之路可减少许多仿徨和迷茫,以及少走许多弯路。常人说:优点不说跑不了,缺点不说改不了。更何况"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",常有不识庐山真面目之感叹。
我依然十分喜欢书刻艺术,并也常鞭策自己要能变、能进步,要敢于否定自己,求变求新。我想,自我否定,自我批评才能启发"变"的萌念,才能不固步自封。

自视我的拙作,我写字运笔太快,这是一个毛病,从小就知道"轻重疾徐"要交替运行在运笔过程中,我很想放慢行笔,一慢便字无精神,也缺少气势,快节奏就容易滑而单薄,老是改不了,更不要说轻重疾徐,动静相间而行了。

作品要有面目,就要有个性,还要具有当代精神,我老想改变一下书法直幅纵向排列的传统章法,以配合现今张挂环境的需求,这里有一个章法横向排列的探索,但是很困难,实践起来或狂野而乏书卷意,或像似日本人少字书法。一想求新思变,缺点都跑出来了,怎么办?"功夫在字外",就是要求作者要博闻广识,要有多元的素养,有思想去创作,而不是凭技巧而操作,以此检点自己,不足之处多矣!

20年前,程十发先生批评我的印章一句话,受益至今,他说:"你如果刀法灵动,章法就要平稳,如果刀法平正,那么章法可以生动,不能二样都动。"听起来并不深奥的一句批评指点,深思之下的确富于艺术机趣。用在方寸之间,我总是颐此失彼,平正有余,少了灵气,生动有余,又缺了老气,我想不温不火,又要随意所至,怎么也做不好。

我喜欢写大字,很想写出雄强之势,却往往或结体失之平衡、或锋毫不润,终究不能耐看,这又是一个毛病。

我的刻印设计印面,大多从传统中寻找思维,苦干有似曾相识的毛病。有一段时间,我为画家石虎刻了不少印,每个印面部经过他画家眼睛直觉而烛特的剖析指点,我几乎是每个印面都磨了再刻第二次,批评使我进步,我也从中感知到不少自存的缺点,从此更敬佩石虎画家。

凡是我曾遇到的写字朋友,总是说我印刻得好,遇到刻印的朋友,又说我字写得好,其实他们都看到我存在的毛病,只是隐而不说。对于我来说,这是很痛苦的事,铁老30年前的一段话,又跳将出来……"

诚恳地说一句心里话,虚心听批评是可以看清自己,就像照镜子一样,到了找现在的年龄,听批评是实在难得了,我们每每写上款,总是"某某先生教正",但是真正能得到教正回报的能有几次:我在此文的临末,公开征询批评指点,愿方家同好真正能不吝赐教,足以为幸甚。

 

(载2001年8月20日《上海盟讯·书画》。)



2001年8月20日《上海盟讯·书画》


 

(若斋整理)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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