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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编闲章粹语》简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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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8月，陆康编《新编闲章粹语》由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。这是此书继2005年《中国闲章萃语综汇》、2008年《中国闲章萃语综汇》（增补本）之后，第三次修订出版。书中集纳滋润文人心灵的吉语雅句，分为修养类、励志类、养生类、感怀类、吉语类、禅意类、山水类、景观类、翰墨类、书斋类、蔬果百卉类、虫鱼鸟兽类共12个类别，每个类别按字数多少排列。语句旁侧配编名人篆刻闲章，图文并茂，赏心悦目。韩天衡、胡建君分别作序。《新编闲章粹语》既是篆刻家、书法家开展创作的辅助工具书，也艺术爱好者增进修养、陶冶性情的阅读佳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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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编闲章粹语》序二
胡建君 印章虽小，而方寸之间，自成天地，并源远流长。鲁迅《蜕龛印存》云："印盖始于周秦"，后世"向壁刊勒，古法荡然"。印章最初用途或许是帝王和权贵们的凭信及权力的象征："印，执政所以持信也。"唐杜佑《通典》曰："三代之制，人臣皆以金玉为印，龙虎为钮，唯所好也。"手执印信，无疑是地位高高在上的一种昭示。 除了名姓和字号用章外，另有包罗万象的闲章，大概滥觞于战国及秦汉时期的吉语、祝辞印。如战国古玺"敬事"，表达了人们敬慎处事的恭谨态度，而"千秋万世昌"则传达了希望子子孙孙繁荣昌盛的美好愿望。秦汉时期又出现"中精外诚"、"宜官内（纳）财"、"宜民和众"、"千秋万世昌"、"辟兵龙蛇"等吉言印语，多是祈福、辟邪、求富贵平安之良愿，由古而及今。孔云白先生在《篆刻入门》中云:"世称（词句印）始自贾似道，实乃源于古之吉语印也……若制作清雅，以用于翰墨。亦文人游戏之举，未始不可也。"吉语印"古多两面印，一面姓名，一面曰'臣某'；或一面姓名，一面姓字；亦有一面姓名，一面作吉语者。""汉代公私印章之文字，除一般有封号者，他无非吉语也……其吉语作'日利'，'大利'，'大年'，'长乐'，'常富'等等，又有文字较多者，如云'宜官内财'，'日入千石'，'宜官秩'，'长乐吉，贵有日'，诸如此类。"很多吉语祝词如"长乐"、"大利"、"常富"等耳熟能详，沿用至今，令人会心一笑。日与月兮往如驰，唯有祝福恒久远。 从印面文字排布及印章形制来看，战国时代的玺印还没有达成统一的定式，变化杂出，不成规矩，也反映出那个时代动荡不安的社会因素。秦王朝建立，车同轨，书同文，制定了小篆书体，使印章在形制、字体上都更具规范。而汉代印章则沿袭秦制，"稍变小篆之形体，使之平直方正，变小篆之形式，不变小篆之义法，近隶之结体，而不用隶之挑磔。"规矩既定，便成方圆，为后世印章的传承发展奠定了规范和基础。 图文印并茂，最能发抒性情、铺陈良愿、绵延心迹。唐代张彦远的《历代名画记》中记录了由晋至唐钤于书画作品上的印章计有五十四枚。其中"梁元帝肖绎，字世诚，有《游春苑白麻纸图》、《鹿图》、《师利像》、《鹣鹤陂泽图》、《芙蓉蘸鼎图》，并有题、印传于后。"可见至少在一千五百年前的梁元帝，就已经有意识地把印章用在了画面之上。梁元帝天生善书画，于听讼之暇，众艺之余，时遇挥毫，造化惊绝，那一枚郑重落下的画印，更如一轮晴日朗照，辉映千古。之后，褚遂良在摹《兰亭帖》上用了"褚氏"小印，僧怀素用汉代"军司马印"钤在自己得意的书法之作上。而皇帝欣赏过的书画作品，也要盖上"御览"等印章，于是出现了"鉴赏图书印"。又有史载至唐代宗时，丞相李泌以其书斋名"端居室"入印，由此开启后世斋名闲章流行之习。宋元之际，此风气更得以普及，如苏东坡"雪堂"、王诜"宝绘堂"、米芾"宝晋斋"、赵孟頫"松雪斋"等，渊雅风流，闲章钤刻斋名堂号之习传衍至今。 当初赵孟頫从古印中挑选摹得340枚，辑成《印史》一书，和吾丘衍一起，提倡篆印要"学古"，即学习汉魏印的质朴风格。他个人书写的许多朱文印，文字圆转流动，工致隽美，后来叫做"圆朱文印"，或称"元朱文印"，成为后世摹习的经典。由于古代印章材料质地坚韧，大多是铜玉、象牙等，或凿或铸，所以文人不会刻，也不便刻。即使是赵孟頫和吾丘衍，也只是篆写印文后，另请工匠篆刻。转折之机出现在元末，当时画家王冕闲游处州（今浙江丽水），偶然发现宝华山上有一种色彩斑爛、柔腻温润的"花乳石"，用刀试刻， 其质虽坚而不硬，易于运刀引锋，便刻下"会稽佳山水"、"姬姓子孙"、"方外司马"等闲章。这是一个有意味的转机，此举终于使文人士夫摆脱了对刻工的依赖，能自行完整表现出刀笔之趣。其重大意义还在于，从此确立了篆刻是以石材为载体的艺术。后世文人墨客们竞相仿效，在纸面和石面上自由地驰骋遐思、寄托襟怀。 元明清诸家多以山水树石、芦雁鱼藻、梅兰菊竹、渔樵高逸等高蹈画面传情达意、聊寄心迹，而题诗作记、闲章尾钤式的旁注补白，更使那些近乎程式化的内容富有情调，各有所指，表现出文人们一腔野逸的闲情。像倪瓒的"聊以自娱"、王绂的"游戏翰墨"、唐寅的"江南第一风流才子"、石涛的"搜尽奇峰打草稿"、郑板桥的"游思六经结想五岳"、吴昌硕的"道法自然"章等，极尽风流之想或自然之思。部分宫廷专业画家也深受影响，纷纷重视起闲章的使用。像明代周位的"自耕生"、卓迪的"风池清趣"印、边景昭的"多识于草木鸟兽"印等，在画面中起到了解释内容、深化意境的作用。由此，闲章的意义不仅在于点缀映衬，烘云托月，更有提示铺陈、画龙点睛之效。 闲章所包涵的内容则更加天空海阔，甚至书画家们通过闲章自嘲，令人忍俊。如八大山人有口吃毛病，故刻"个相如吃"、"口如扁担"的闲章；祝枝山左手多长一小指，故自号"枝山"，并刻有"枝山"、"枝指山"、"指山道人"等闲章；郑板桥的"麻丫头针线"，乃因他早年曾生过天花，脸上留下了几颗浅麻子；同为"扬州八怪"的汪士慎，一目失明后，便刻一枚"尚留一目看梅花"；高凤翰因患风痹病残，遂左手握笔，曾刻有"丁巳残人"、"左臂"等多方印章；吴昌硕无须，便刻一方"无须老人"以自嘲。 闲章至此，"无语不可入印矣"（周亮工语）。而闲章的形制更是不拘一格，大小随意、方圆皆宜、朱白相得，甚至出现葫芦古泉、梅花三角等旁逸斜出之花样，或子母鼎足、连环套印，或单边复边、破边借边，或规整齐楚、剥蚀漫漶，皆适文字或石材而为，因势利导，切磋琢磨，凝注一己之深情与才力。 随着入印范围的不断扩大，闲章渐渐成为篆刻艺术的主流。近现代印人更在闲章创作中大显身手，使篆刻艺术终于从附属书画的地位中解放出来，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。近现代篆刻家们承继战国古玺及秦汉印传统，并多有创造，个性突出而鲜明。他们全面师法明清以来各流派篆刻家之风格，更别出心裁。一大批画家如吴昌硕、齐白石、黄宾虹、傅抱石、张大千等都精于金石篆刻，使篆刻艺术特别是闲章创制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了长足的发展。 如白石老人常用的闲章有"鲁班门下"、"浮名过实"、"我欲九原为走狗"、"三家门下转轮来"、"要知天道酬勤"、"一代精神属花草"、"年高身健不肯做神仙"、"夜长镌印忘迟睡"等，布局奇肆，用刀淋漓痛快，爽朗铿锵，笔意疏密自然，既平稳又活变。张大千的仕女画多钤"摩登戒体"， 山水画多钤"大千眼底"、"自诩名山足此生"、"万里写入胸怀间"，得意之作则多钤"独具只眼"、"百岁千秋"、"老奴"等，还有"乞食人间尚未归"、"苦瓜滋味"等闲章，计有六十枚之多，颇多文人意趣，既有自刻印，也有名家治印。他本人的篆刻章法布局通于画法，具有典型平面分割特征，多装饰化处理，诗书画印偃仰观望，融会贯通。甚至出现英文闲章，可谓匠心别具，史无前例。 新中国的诞生，社会秩序稳定，无疑使广大印人获得新生，不仅创作了大量富有时代气息的作品，更将闲章的创作推到了一个更全面多元、更具思想性的高度。画家们倾情歌颂祖国大好河山，如"日出东方大地红"（高石农）、"一唱雄鸡天下白"（吴朴堂）、"换了人间"（邓散木）等，表达了广大印人对新中国的崇高敬意与满腔激情。还有"山河美"（傅抱石）、"江山如此多娇"〔齐燕铭）、"写祖国壮丽河山"（童雪鸿）、"长令宇宙新"（苏白）、"只研朱墨作春山"（韩天衡）等，更反映了印人们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眷念歌颂之情，富有鲜明的时代特色。 现当代表现文人逸致与个人情怀的闲章更是精品迭出，如陈巨来"冷香飞上诗句"、钱君匋"钟声送尽流光"、叶潞渊"花影吹笙满地澹黄月"、方介堪"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"、来楚生"关山阵阵苍"、钱瘦铁"无限风光在险峰"、韩天衡"青山见我应如是"、陆康"江山风月闲者便是主人"、徐云叔"意静心宁不染尘"、方去疾"万水千山只等闲"、陈茗屋"风花雪月"、刘一闻"卷起千堆雪"、孙慰祖"守拙抱璞"等，群星璀璨，蔚为大观。无论古玺印的神秘斑驳、秦汉印的浑穆瑰奇、明清流派的绚丽多姿都在现当代篆刻家的刀石撞击之下，折射出熠熠的荣光。 陆康先生乃海上金石书法家与篆刻大家，十六岁师事陈巨来，潜心把陈家润妍隽秀的风格学到极致，又可以旁逸斜出，别有自家面貌。不论取法古玺、秦铸或是汉凿，都各有心得，尤以元朱文和鸟虫篆为人所称道。近年来，除书法、篆刻之外，他更潜心整理、日夕编撰祖父陆澹安系列文存，又以一己之力广搜博取，分类整合中国闲章萃语，汇编成实用词典，以期惠泽流播，传布久远，为同道者提供查阅的便利。之前编撰的《中国闲章萃语综汇》早已一书难求，成为海内外篆刻家、书画家案头常设的工具书宝典。原书分修养类、励志类、吉语类、禅意类、山水类、景观类、翰墨类、书斋类、蔬果百卉类、虫鱼鸟兽类等，并以专业眼光精选现当代名家印痕作为示范参照。此次由上海书店出版社推出《新编闲章萃语》，新增养生类与感怀类，又在原来基础上新增180枚名家印章，品类与内容更为宏富。本书之发端，也源于无心之举，陆康年少时，即有遇见佳词好句便随手记录的习惯，几十年来，积累渐富，便有结集出版、惠及天下同道之念想。当年陆澹安先生也曾致力于编撰各类学术辞典，如《小说词语汇释》、《戏曲词语汇释》等，皆巨著煌煌，所谓艺苑芳踪、祖孙继踵，善莫大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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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：书评一则
海上书法篆刻家陆康精于艺术创作，成就卓著，个人特色鲜明，而且勤于著书研究，尤以编纂其祖父陆澹安系列文稿而蔚成大观。最近《新编闲章粹语》问世，在2016上海书展签售时，二百册新书旋即售罄，引起热烈反响。这是继2005年《中国闲章萃语综汇》和2008年《中国闲章萃语综汇（增补本）》之后，此书第三次印行，以过硬的品质受到读者信赖，成为历十数年而不衰的"长销书"。书中收录上万条优美格言诗句，辅以名家篆刻作品，雅韵悠长，查阅鉴赏两相宜。 《新编闲章粹语》由韩天衡、胡建君分别作序，正文内容包含十二个类别，分别为修养类、励志类、养生类、感怀类、吉语类、禅意类、山水类、景观类、翰墨类、书斋类、蔬果百卉类、虫鱼鸟兽类，其中养生类与感怀类系新增。陆康一向视电脑为畏途，至今不用微信，新添的词条皆来自手工的记录。可知他留意吉语雅句，用心感知，随时收集，积年而成为规模宏大的著作。 翻览《新编闲章粹语》，仿佛在与历代先贤对话，古代文化的书卷气息迎面扑来。书中文句选自浩瀚的典籍，沙里淘金，呈现出迷人的光亮和色泽。"在水一方"出自《诗经》，四个字平常极了，传递出既惆怅又憧憬的思绪。读一句"鱼和熊掌不可兼得"，就是与孟子展开心灵晤谈。"己欲立而立人，己欲达而达人"出于《论语》，修身处世的道理历经两千多年而不过时。《庄子》里的"子非鱼，安知鱼之乐"富有哲趣，启发人们关于快乐、关于认知世界的怀想。屈原《离骚》句"吾将上下而求索"掷地有声，滋养着一代代读者的精神。 中国古代文学史群星璀璨，留下巨著名篇，陆康萃其精华，汇编为可供创作印章、书法题跋参考的吉言金句工具书。《新编闲章粹语》收录了一大批诗人作家的名句：西汉司马迁的"重于泰山"，魏代曹操的"山不厌高，海不厌深"，晋代陶渊明的"山气日夕佳"，南朝梁丘迟的"杂花生树，群莺乱飞"，唐代王勃的"秋水共长天一色"，白居易的"日出江花红胜火"，杜甫的"登高壮观天地间"，李商隐的"心有灵犀一点通"，南唐李煜的"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"，北宋苏轼的"清风徐来，水波不兴"，欧阳修的"四时之景不同"，晏殊的"似曾相识燕归来"，南宋陆游的"小楼一夜听春雨"，朱熹的"万紫千红总是春"，明初高启的"大江来从万山中"，直至近代周恩来的"从无字句处读书"，鲁迅的"无情未必真豪杰"……博大精深，满目琳琅，凝聚着人生大义，构成审美经验中的细腻肌理。此外，佛经教义、楹联格言、民谚俗语、闲章雅句也收纳进来，包括陆康自创的印文"夜长刻印忘迟睡"，以文学性、丰富性而堪为印人书家案头的赏读佳品。 书中每页大致为左右结构，靠近书脊的一侧为文字，另一侧为篆刻闲章，各附印文及作者。这些篆刻在时间上涵盖明清至当今，总共1203枚，它们并非可有可无的点缀，而以包罗万象的内容与形制构成全书的半壁江山，一册在手可饱览历代闲章精华。所列作品涉及的篆刻家达200人之多，不薄古人爱今人，显示了陆康在篆刻鉴赏中的宽广视野。收录闲章最多者为陆康本人113方，固有收集资料得近水楼台之便的原因，诚然，他的篆刻秀劲蕴藉，可比肩前贤同侪而毫不逊色。其他篆刻家以收入作品多寡计，包括王福庵85方、陈茗屋47方、韩天衡36方，超过20方者还有徐云叔、徐正濂、李夏荣、钱君匋、刘一闻、吴承斌、裘国强、孙慰祖、陈巨来。从作者可以看出，作品总体偏向工稳闲雅一路，以粗犷豪放见长者有齐白石15方、邓散木13方、来楚生5方、吴昌硕3方，等等。 对集邮爱好者来说，邮票齿角被切除会影响品相，其实印章也一样，边框的质感体现出印家创作时的匠心，不可为取直而轻率裁去。此书部分篆刻在编排中伤到筋骨，使用深色背景也造成红白灰三色的驳杂之感，稍留遗憾。然而瑕不掩瑜，《新编闲章粹语》文图并茂，凝人生大义，彰篆刻雅韵，可查可赏，确为嘉惠读者的妙品。若干年后当有再版，相信那时会有更加精彩的呈现。
（刊登于2016年10月31日《中国教育报》第12版。链接。曾载“篆刻观察”微信号）
（若斋整理）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