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康相关评论

   

 

处世无奇但率真

——评陆康的书法篆刻

管继平

 

"传家有道惟存厚,处世无奇但率真"。这是陆康先生经常书写的一副对联,并以此内容治过印,想必他也非常喜欢这句子,今笔者索性就借之为题,谈谈陆康的金石书法。

在谈作品之前,倒不妨先从人的性情谈起。因为一个成熟稳定的艺术家,其作品无论是豪放还是工细、高古还是通俗,大多都与艺术家本身的性情有关联,如果脱开艺术家的性情而光谈艺术,往往使作品与作者难以交融合一,说得再多,终究也只是一个单薄的平面。弘一先生也曾有言:"应使文艺以人传,不可人以文艺传",他说的也就是作品与人品的关系,个中道理一点即通。

说起金石书法家陆康先生的性情,就我的交往而言,首先,我感觉他是一个大器而率真的艺术家。他的大器出于他豁达、大度的性格,这个我们从他的作品中似乎也能窥见一斑:他的率真又体现在他交游中放松,真诚的一面。所以与陆康先生聊天,你绝对可以放轻松。如若你仅仅是初次识荆,或许还有点陌生感,但随着他谈笑风生、咳唾成珠,包你用不了多时,也会随之渐入佳境,心态放松。陆康君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,艺术最讲究的就是把握好"松"的状态。所以,每每与之交谈,总能在宽松的气氛中聊得很畅。因为,紧张是出不了艺术的。

搞创作的人应该知道,当我们的艺术进入了一定的阶段时,"松"就成了一种境界了。陆康时常回想起年轻时受业于画家谢之光老人情景,谢老点评年轻人习作就常会不断地叮嘱:"自然点呀!放松点呀!"儿时所受的教诲往往记得最真切,当然也更管用。陆康许多良好的习惯和性情,我以为大多得自于幼时的熏陶,这一点无法否认。出身于书香门弟的他,自小就拥有了一个良好的读书学艺环境。在祖父的亲授下,陆康6岁始学古文辞,8岁即执笔临池。我曾有幸一睹其祖父澹安公的诗稿墨翰,一手工整秀逸的书法非常儒雅,学问就毋需吾侪说了。由于父祖的交游,陆康还有一得天独厚的条件是,其少年时即游学于丰子恺、刘海粟、谢之光、唐云、钱瘦铁诸大师之间,并拜著名印学大家陈巨来先生为师。能幸运地同时受益于如此多一流大师之间,放之今天绝对是难以想象的。这就是陆康的福分了,我想,家庭的熏陶和大师们的耳提面命,对他艺术的审美取向和性情的滋润培养,以及造就他今天宽厚待人、轻松处世的性格,都是密不可分的。

几乎所有的书家都有过一段对传统法帖的临摹历程,陆康自然也不例外,少年的他对名家碑帖无不遍习,楷书如欧阳询的九成宫、皇甫诞、颜真卿的自书告身,篆隶如毛公鼎、散氏盘、礼器和乙瑛等碑,行草则兰亭、蜀素诸帖,真草篆隶,一一均心摹手追且烂熟于胸。这一段埋首痴心的历程,使他练就了一手扎实过硬的"童子功",也为他日后在书法篆刻艺术上的卓然成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
陆康的书法篆刻,成名甚早。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时,其艺术才华即脱颖而出,蜚声上海艺坛。后由于将近20年定居澳门,使得其作品在沪上艺术圈内似乎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以致许多年轻人对他居然一无所知……然而,真正书刻界的朋友,对其艺术实力还是不敢小觑,尤其是陆康的篆刻,在当今印坛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10年前,尽管当时陆康定居澳门,但沪上一家权威的专业出版社在遴选"当代全国20位著名篆刻家"时,陆康依旧赫然在列。如今虽阔别多年,但"前度刘郎今又来",随着近年陆康常常往返于沪澳两地,于是,我们又经常能读到他的新作了。

评说陆康的篆刻,我们自然不能回避他的业师、一代篆刻名家安持陈巨来先生,陈先生的印章以雍容华贵、精严工事的风格独步印坛,有"天下元朱第一人"之誉。虽说陆康16岁就立雪"陈"门,并在安持先生的指点下,规规矩矩地从《十钟山房印举》入手,临摹了秦汉古印300余方。完全可以这样说,对先生那工稳规矩一路的印章,若只是从外在形态上看,他已能非常娴熟地驾驭了。但是,作为一名终究要自立门户、独幵面目的艺术家来说,仅仅在老师的影子下亦步亦趋,显然是远远不够的。陆康对此有非常清醒的意识,所谓"师其意不师其迹",所以,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他的印章一改先生的那种规矩整饬的元朱文风格,代之以跌宕奔放、洒脱不羁的印风,章法上求疏阔,刀法上求生辣,如白文印"邪异之真"、"拙错之妙"等即属此类。还有如"淡虑堂"、"风历堂"两印,看得出作者的传统功力非常深厚,但却又不甘传统的寂寞,而在传统中求变化、运匠心、出新意。

然而,经过了多年的奔放印风之后,近年的陆康又拿出了"看家功夫",刻起了工整一路的元朱文了。这使我想起了古人参禅时所谓"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"的三境界来,随着他阅历的加深和理解的升华,现在回过头来再刻,就完全不是第一阶段的景象了。去年曾阅读了他一批新作,全乃清一式印风规矩的篆刻作品,就我这不算太外行的读者来看,其线条似乎更沉着含蓄,坚决而肯定;章法工稳又不失华丽,真是漂亮极了!但这种漂亮不是十六岁花季的青春靓丽,而是举止得体的大家贵妇,是一种有涵养的成熟之美。如"淡处还他滋味多","半窗明月"、"胆惟忠作伴、心独道为邻"等,还有一方元朱文印最得我爱:"春梦一去了无痕",无论线条章法,均显妩媚而妥帖,犹如唐诗之质朴,而具宋词之绮丽,配之以绝妙好句,真惹人有无限的遐思!

说过印章,再说陆康书法。一般来说,许多篆刻家的书法,往往于线条章法之中,透露出浓郁的金石气。这一点,陆康的作品也同样具备。他的大篆或甲骨文书法,写得生动而别有新意,丝毫没有那种食古不化的匠气和陈腐之气。隶书也能兼融诸家众体,自成一家,无论结体或扁或长,他都能随意挥洒。且陆康的隶书,可以说是自出机杼,如"花两来时游鱼乐,柳阴深处鸣禽多"一帧,你难以判断他所宗的是哪一家,但也可说是哪家都有,《礼器》和《乙瑛》有之,《石门》和《汉简》也有之,甚至有人说他还带点金冬心和伊汀洲的意思。对此陆康曾坦白地说他并没有专门学过金、伊两家,虽有巧合,也只能解释为古今三百年间的灵犀相通吧。或许篆刻隶书的金石味本来就浓,但行草书则难了。如有一幅草书对联:"窗外淡烟无墨画,林间疏两有声诗",作者虽以浓墨枯笔一气呵成,然而其线条却非常的劲健而有张力,犹如"折钗股"那样地富有弹性。在章法上,虽然是大草书,但写得却很稳。写字的人应懂得,草书对联尤为难写,怕的就是写得站不住,太"飘"!而陆康的对联书法,有飘逸之气,无轻飘之态,这便是和他有深厚的金石功夫大有关联。

陆康的书法风格,见者多以为他属大幵大合、粗放雄奇一路,其实殊不知陆康的方寸隶书、楷书以及蝇头小楷也一样各擅胜场。几年前他曾出版了一本《陆康书·唐诗三百首》,三百首唐诗五六万字均以小楷抄录,铁画银钩写得丝毫不爽,其不凡功夫果然了得。在书法上,陆康先生可谓是正草篆隶无所不能的书家,而且每一体,都具有很高的水平,其实力均衡、造诣之深厚,在当今书家中确实是为数不多的一家。然而,私下里当我和陆先生在探讨此问题时,则为此感到是一种"遗憾"。因为艺术最讲究的是特点,如果全是特点,那就等于没有了特点。举个例子说,如某位书家专擅隶书,那么隶书就是他的特点;如某位专写小楷,非小楷不书,自然也写到炉火纯青的地步,那么提起小楷,你必然会想起他……而一个四体俱能的书家,此时反而容易被忽视。所以,我曾玩笑地对陆先生说,尽管你是一位书坛的"多面手",但在某种情况下,"多面手"其实并不是优点,相反它倒限制了你的优点被强化,削弱了你本身具有的艺术优势。或许在文章的最后,我可以为陆康先生的书法作品作一个玩笑式样的概括,即:他所有的优势,在于他没有单项的优势;而他所有的缺点,恰恰在于他没有缺点。

但这样的缺点,要改也难。

 

(此文收入2005年第3期《书与画》)

 

管继平(左)与陆康 ,2017年11月21日。摄影/若斋

 

2005年第3期《书与画》

 

处世无奇但率真

——记澳门书法篆刻家陆康

管继平

 

澳门回归之日,也是书法家陆康心喜之时。一方"心喜回归"的篆刻印作,线条生拙遒劲,感情真挚丰满,表达了他作为一名澳门同胞企盼回到祖国怀抱的兴奋之情。

陆康先生是上世纪80年代初由上海移居澳门定居的。在之前,他的书艺在沪上就已经颇有名声。其祖父陆澹安先生是南社巨人、近代知名学者。这使得陆康少年时就拥有了一个良好的读书学艺环境。在祖父的亲授下,陆康6岁始学古文辞,8岁即执笔临池,名家碑帖无不遍习,使他练就了一手扎实过硬的"童子功",70年代已是书法界少壮派一员健将。赴澳门后,他的书法艺术在异质文化的影响下发生了裂变,活跃跳动的线条与生动古拙的造型交织在一起,以最原始、最单纯的符号来体现当代人对自身存在的认识。

在16岁时,陆康又师从一代篆刻名家安持陈巨来先生,在安持先生的指点下篆刻了秦汉古印300余方,几经寒暑,勤学不辍,加上他天资聪明,于古文字与书法又有很好的功底,所以陆康的篆刻很快就脱颖而出,深得乃师的欣赏。当陆康将第一本印集呈献先生时,陈先生禁不住地题下了"蹊径别开,恢恢乎游刃有余……溯往衡今,循序而进十年之后,执印坛牛耳者舍生其谁耶"等几句称誉之词。据说陈巨来先生平时从不轻易地赞许别人,而对当时年仅20多岁的青年陆康就有如此厚誉,也决非虚言。

时间一晃又二三十年过去,从前沪上的青年才俊如今已是过知天命之年的澳门著名艺术家了。他先后曾三度获取全澳书法优胜第一名,并亲赴法国、英国、葡萄牙、比利时、新加坡、韩国、西班牙、意大利等国举行作品展览和艺术交流。近年来在迎接澳门回归的日子里,陆康是一刻未闲,他不仅自己加紧创作了许多回归题材的书刻作品,还频频奔走于沪澳等地,为策划各种艺术活动、大型书画展忙个不停。身为澳门书法篆刻协会副理事长,同时也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和西泠印社的一员,因此多年来澳门与内地的书画艺术交流,他总是积极地张罗、筹划,乐此不疲。

在《陆康作品集》中,有一方白文印刻的是"处世无奇但率真",今识其人,我感觉这句子便是陆康先生性格的真实写照。

 

(此文刊登于1999年12月22日《上海家庭报》,又载2006年3月17日《联合时报》)

 

1999年12月22日《上海家庭报》

 

2006年3月17日《联合时报》

 

(若斋整理)

 

© 篆刻观察工作室 版权所有 沪ICP备06052994号-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