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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康的三个力

马尚龙

 

陆康的身份很多,但是比起陆康的名字,“陆康”两个字的外延更加宽泛。“陆康”这两个字,有符号的意义,让熟悉他的人和听闻过他的人,很容易联想到这个符号的诸多元素:名门之后;书法家,篆刻家;散文家,收藏家;化满腹经纶为谈笑风生;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朋友,却是谁都知道他从不与人交恶;谁也说不清楚陆康的美食嗅觉为什么如此敏锐,再好再新的饭店,总是有他招呼朋友尝鲜,却是谁都叹服他对红酒的一语中的;其乐无穷不在与人奋斗,尽在与人为善;他的面相像是他的性格最完美的形象大使。

陆康的篆刻当然不是一个普通欣赏者有能力评价的,犹如听一场很高水平的交响乐音乐会,除了欣赏还就是欣赏,这已经足够。普通欣赏者如我。我欣赏陆康篆刻的字体,结字,刀法,别致但不突兀,得体简净……以一个极其外行的角度去欣赏,我一直以为,要在一枚玉石上收放自如的治印,这一份恰到好处的力,是难以想象的。这是手力,还是腕力,还是臂力,还是兼而有之?我更加愿意称之为手力。如果我要比喻,我以为治印如同玉石上的芭蕾,讲究的是顶尖的艺术。

治印需要手力,还需要眼力。陆康的眼力当然也是非凡了。不过陆康的眼力不止于治印,更在于朋友之间。陆康朋友无数,是他选择朋友的眼力好,更加是他对朋友交情放得多。这实在是很海派却也是很难为的。某年的圣诞前夕,陆康包下了淮海路国际广场45层的九龙山会所,举办私人派对,来宾300多人,各界精英荟萃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有宾客私语:这个派对陆康一定是拉到了什么赞助,这当然是对陆康的不了解。为了这个派对,陆康筹划了整整两个月,完全是他自费,花去了X万,也没有任何赞助,还不算用于抽奖的礼品。这些都是朋友友情提供的。更奇妙的是,陆康的书法、篆刻行业完全是独立工作的状态,与这300多个宾客均无利益关系。

私人派对常有,但是很少数百人的高级派对,完全一个人掏腰包。他是在把交情放出去,并且明知放出去的是气球,而不是风筝。他治印书法,是很赢利的艺术,但是经常他是送朋友一方印、一幅字。自然,在放出去的交情中,有一些,真会像气球一样越飞越远,陆康也是全然不记存于心。淡以处世,宽以待人,是陆康的境界。倒是凡朋友有要紧之事,或自己的所作所为,或家人上学求医,陆康手中自有朋友可以解救燃眉之急。更多的人,是通过成为陆康的朋友,又与陆康的朋友成为朋友,陆康恰是这一个朋友俱乐部的CEO。

陆康称得上是海派。

直至1990年代之前,海派不算是一个褒义词,说一个男人海派,无异于说这一个男人夸夸其谈而腹内空空,出手阔绰而不踏实,说大话而轻承诺。这种海派姑且称其为旧海派,在此之后,海派逐渐成为上海的城市风格,海派具有了改朝换代的意义,可以称之为新海派,新海派与旧海派沿用了同一个海派名称,格调却不是原来的格调。

已故红学家魏绍昌,应该是旧海派时代的新海派,他是为数不多真正亲历过老克勒生活的作家,可以用三个字概括他的海派一生:“会白相”。捧角儿也罢,喜欢也罢,铜钿也是用了不少的,什么也不图,就是图一个开心,乃至众明星也以认识魏绍昌为荣。

陆康也很海派,生活于不同时代,却有异曲同工的海派风格。海派者,应该是有钱的,且是喜欢花钱的,应该是善于交际的,且没有具象功利目的,应该是会白相的,且是张弛有度,一点也不瞎白相;应该是有凝聚力的,且是不张扬霸权心的,应该是怜香惜玉的,且是闲庭信步而非迫不及待,应该是好承诺的,且是善兑现的,应该是习惯把交情放出去,且不急于收回来的。有酒量,有妙言,有交情,有风度,有格调,有阔绰……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可以海派的。

陆康有一句名言:以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,如今是酒逢千杯知己少;也就是在知己越来越少的当下,陆康的朋友倒是越来越多,所以陆康是很有眼力的。

在手力、眼力之外,陆康的第三个力是心力。陆康的心力磁场很强大,这绝非是固执自恋;他很随意却很定夺;他谈笑风生却不是语霸;他人在中心,身在风头之下。一个朋友的聚会,陆康是否在场,常常决定了气氛的走向。如果没有强大的心力,是成为不了陆康的。陆康的心力,就是两个字:开心。当下开心常有,不带任何功利企图的开心却少有,于是陆康的开心就显得更加纯粹。

陆康的开心,不在于召集一些朋友看他的开心,而是让朋友各有各的开心,他常常是在激活开心。一家很重要的报纸约我写稿,谈谈网络上最常用的一个字和符号:赞,我很自然又联想到了陆康,陆康很善于夸赞朋友之所长,这不是简单的说几句好话,是一种心情,也是一种艺术。一个聚会十来人乃至几十人,陆康总是熟知新友旧交之所长,经由他的夸赞,每个朋友都到了惺惺相惜的地步。他所夸赞的,真是别人身上的优点,他发现了,他也分析了,有仔细的考究,有分寸的拿捏,也会有婉转的建议。一段夸赞,真是被夸赞着心里的温馨。

陆康的朋友、也是鲁迅的孙子周令飞说,陆康名字反过来,用上海话说,就是“康乐”。这很像是陆康。

千万不要误以为陆康仅仅就是这么一位开心的人,这只是他每天书法治印读书之余的闲暇。他每一年都有新著问世,每一次新著签名售书,都是读者绵绵。听闻陆康又有一本与朋友合作的书将要出版,这一位朋友朱先生,虽是一方领导,也是书法家,但是陆康与朱先生这两位书法家如何合作,我无法想象。及至看到了《康·祥笔谈》部分书稿,我大悟。朱先生书的是流行词汇朱氏解释,比如“躺着也中枪”、“恨爹不成刚”、“潜规则”……陆康依旧是“广德”之类中国传统文化的短语。这两种思绪几乎是南辕北辙,但是也恰是这一种南辕北辙,有了文化上的异彩。

这是两个智者的清谈,是思想游戏,没有事先约定的话题,却分明是思想的此起彼伏;没有短兵相接的交锋,却分明是个性的特立独行;没有行色匆匆的功利,却分明是广德的大俗大雅;没有正襟危坐的训诫,却分明是智慧的往来古今……此时的思想,不是厚重地沉淀,而是轻盈地飞扬,所以更接近于思绪。只是那么一个灵感,只是那么一句妙语,但是往往就是这么一个灵感一句妙语,在双方会心一笑间,迸发出意料之中的愉悦和意料之外的思想光芒。当看到两位书家以各自不同的社会角色和不同的书法风格,书写各自不同的语录,表达各自不同的思绪,像是不同的舞步,却又是如此默契地交融,欣赏到的是两个智者的笔墨清谈——思绪漫舞。

我一下子看到了陆康手力、眼力、心力三个力聚集在一起。

 

(本文刊载于《现代家庭》2012年第1期。又收入《上海人情》,上海文化出版社,2014年7月)

 

马尚龙(左)与陆康 ,2017年2月18日。摄影/若斋

 

作者简介

马尚龙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上海作家协会理事、散文报告文学专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,民进上海市委文化传播委员会委员,媒体专家,编审,马尚龙海派文化工作室艺术总监。

多年来,马尚龙从社会学和人文文化角度研究上海开埠以来的发展与变迁,以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生活逻辑,切入独特的视角和见解,获得了学界和读者广泛认同,“上海系列”《上海女人》,《上海男人》《上海制造》《为什么是上海》出版后都普受好评,被认为是认识上海、理解上海、热爱上海的不可多得的专著;作者文笔轻灵,饱含随性、感性、诗性,扎实地占有资料,严谨地解读诠释,具有厚重的历史感。《卷手语》则是马尚龙最为感性的文字,是作者对上海城市市井的回忆和梳理。

 

(来源:“澹安同康”微信公众号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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